日本财务省数据显示,2021年日本政府、企业和个人持有的海外资产净值增加了56亿日元,且为有史以来最大增幅,受其影响,截至去年年底日本海外净资产达到创纪录的411.2万亿日元(外部总资产1249.9万亿日元,外部债务838.7万亿日元),连续31年保持全球最大债权国的地位。
遍视全球,在海外进行资产累积扩张的经济体并不少见,如德国、中国以及美国等相应数据亦属亮眼,只是能够像日本那样在海外资产的囤积上长期保持生猛态势且极具持续性与稳定性的国家却很鲜见。上个世纪80年代,日本在海外疯狂囤田置地的真实故事让人至今记忆犹新:三菱公司斥资14亿美元买下了洛克菲勒中心大厦,全美10%的不动产均被日本人收入囊中,同时日本投资者把控了纽约股票交易所25%的日交易量,夏威夷进驻的外资中超96%都是日资身影。虽然,随之而来的《广场协议》令日本海外资产的扫货锋芒稍微收敛了几年,但不久后即雄风再起,铿锵的圈地脚步从美国踏向了全球,至1990年年底,日本在海外的资产规模达到了270万亿日元,首次站上世界第一的高地并自此无人超越。
一国的海外资产购置能力往往与本国货币价值存在着直接关联。拉长时间线不难发现,自有交易记录以来,日元对美元总体表现为上升趋势,拿目前的点位来说,相对于原始汇率,日元升值幅度超过了181%,相应的是日元购买能力的显著提升,说得通俗一点就是日元可以兑换更多的美元,从而构成了货币持有人在国际市场上更为厚实的资产采购实力;从具体数据来看,2021年日元对美元出现了11%的贬值,但问题是日本投资者并没有因此放慢在海外购置资产的节奏,最终海外资产由美元换算成日元,汇率因素使得日本海外资产的账面价值愈发好看。
与对外总体呈现出渐次升值态势不同,日元在其国内的表现却并不怎么亢奋,相反是持续萎靡,原因是日本央行长期推行宽松货币政策,其中官方短期基准利率从最高时期的9%一直降低到当下的-0.1%,而且日本保持负利率已经有六年多的历史,不仅如此,日本还率先在全球推出了量化宽松(QE),即央行在市场上购买国债与企业债券,使货币长期利率维持在零左右,即便是今年许多国家中央银行大幅收紧货币政策,日本也明确宣布短期利率与QE政策不变。低利率甚至负利率无疑降低了企业的融资成本,而QE等于就是直接为企业输送流动性,相应地,日本投资者在海外市场进行资本腾挪的底气就更加充沛。
除货币政策外,日本政府还采取了许多鼓励与支持进行海外投资的财政政策,除了降低法人税、投资减税、技术研究开发减税等,还为企业赴海外考察投资环境发生的机票费、旅居费等提供补贴,为企业参与海外矿山探矿调查费用的75%、钻探费用的50%提供政府补贴,并为企业海外投资建立了四种准备金制度,在纳税时可以扣除在国外已经缴纳的税额,同时企业境外收入还可以延迟纳税。此外,财政部门还联合央行与国内外金融机构展开深度合作,为海外投资企业提供担保与保险等金融工具的支持。
应当看到,无论是以低利率主导的货币政策还是直接让利于民的财政政策,都使得从企业到家庭再到个人的所有市场主体获益颇丰。统计表明,2021年度所有日本上市企业净利润达到33.5万亿日元,相比前一年增长35.6%,并续创历史新高,从整体看,2021年日本企业共计坐拥创纪录的35538万亿日元的现金和存款;同时,日本家庭金融资产突破2000万亿日元,其中现金约为106万亿日元,各种类型的存款合计约为1009万亿日元,按照1.26亿的总人口计算,平均下来相当于日本人均金融资产1587万日元,这些可以调动的丰盈金融资产尤其是货币与债券资产就成为日本投资者征战海外市场的最强底气。
在他国证券市场纵横驰骋并屡有斩获是日本投资者编织出的一幅明亮的海外资产镜像。有资料显示,日本政府养老投资基金(GPIF)是全球最大的养老投资基金,目前管理资产达到187万亿日元,2021年投资收益超过38万亿日元,而在其资产池的构成中,有50%布局在国际市场,其中25%为海外股票,25%为海外固定收益,尤其是在海外股票方面,2021财年GPIF录得了高达20.67万亿日元的回报,占年度总收益的54%;与此同时,日本还有投资总额超过23万亿日元的私募基金,重点在全球主要配置美国、韩国、挪威、英国、中国等国股票资产;另外,去年日本的个人投资者投资海外股票也呈加速趋势,全年包含海外股票的投资信托的净流入额超过7万亿日元,为有统计以来的最大规模,其中净流入额较大、排名靠前的投资信托大多与美国科技企业等股票基金有关,而2021年恰是苹果、亚马逊等科技类股票表演的高光时刻。
与金融市场投资方阵相媲美,直接投资对日本海外资产的扩围同样构成了强大拉力,按照日本财政部公布的数据,2021年日本对外投资达到了16.25万亿日元,而在直接投资中,企业跨国并购成为了最核心的力量矩阵。追踪可见,过去10年日本企业的海外并购保持着持续扩张态势,从最初的6万亿日元一路叠加2021年的24万亿日元,而且年年创出历史新高。在并购主体构成中,大企业历来充当着急先锋,其中,去年日本企业在海外超千亿的收购案达到39起,同比增加71%。除了抢占增量市场与巩固存量市场外,日本企业更表现出了通过跨国并购调整自身结构的趋势,如日立制作斥资1万亿日元收购了美国软件公司GlobalLogic,同时以8000亿日元将核心子公司日立金属卖给了美国的投资基金,以此强化核心业务领域的竞争优势。
从将上世纪50年代确立的“贸易立国”战略转向《广场协议》后实施的“海外投资立国”战略,日本至今沉淀出的巨量海外资产无疑是国家战略转移的直接结晶。据统计,2021财年日本在海外的投资收益增长14.7%,达到21.59万亿日元,而在超过30万亿美元的美国国债总额中,日本持有1.3万亿美元,为美国第一大海外债主。另外,2021年日本的GDP总量达到542万亿日元,411.2万亿日元的海外净资产规模相当于GDP的76%,因此有人形象地形容,除了本土日本,日本人在海外创造了又一个日本……
首先,巨量海外资产可以强势支撑与维系日本国家的主权信用。与国内资产相比,一国拥有更多的海外资产量更容易受到市场的肯定,尤其是在美元作为全球最主要通用货币的国际环境中,日本持有美国国债长期位居前列,无疑展现出了其极其厚实的国家金融家底,故日本虽然是全球政府负债率最高的国家,但从来没有人认为日本会出现违约风险,因为日本一方面完全可以通过美债变现而如期偿债,另一方面日本国债完全由其国内投资者所持有,全然不存在国际投机资本作祟的可能,同时充足的海外资产也可以不断地向国内输送丰沛的债券购买力,市场具备充分的承接力,正是如此,哪怕是日本政府发出的公债再多,也丝毫没有影响主权信用的3A国际评级结果。
其次,足量海外资产可以有效支持与推动日本参与全球经济分工。日本国内资源尤其是人口资源优势极其微弱,内需长期疲软,只有通过不断的海外投资进而获取外部赋能。从日本的直接投资尤其是跨国并购看,拓展外部市场是其主要目的,但通过获得新技术从而获得新增长的商业动作同样明显,2021年日本企业对通讯、半导体以及软硬件设备等海外企业的并购增加了30%;与此同时,日本企业也希望通过并购降低成本并最大程度地实现对产业链的控制,过去一年日本不仅成为了泰国的最大投资来源国,投资规模达到807.33亿铢,也上升为越南的第三大资本输出国,投资额度高达39亿美元,资本覆盖范围除了加工制造业之外,还有电力生产以及批发零售等领域。
最后,天量海外资产可以显著缓释与松解日元的升值压力,并增强日本的国际贸易竞争优势。动态地看,日元对美元存在升值引力,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由日元本身所决定,而是因美国需要美元渐次贬值从而扭转贸易赤字的政策规划所致,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资本都朝着国内资产集结,势必进一步推升日元,从而构成对出口贸易的不利,相反,大量资本在海外布局与囤积,在有效减轻日本升值压力的同时,企业的直接投资与企业跨国并购还能形成海外生产制造基地,不仅可以成功规避日元升值所必然导致的出口风险,还有助于消解因日元贬值令贸易盈余过度放大而招徕的贸易报复之压。